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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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幾天之後, 小狐妖果然去了浮玉山。
漫山遍野林林莽莽，哪裏有仙人的蹤跡？
“青戈仙君？你在哪兒啊？”
“青戈仙君？”
“是我呀！我來找你玩了！仙君你在不在啊！”
……
一身紅裙的小狐妖，提著一只竹籃, 在森綠的林野間轉來轉去, 好像一支浮游盛開的花朵，在林間搖曳。她烏黑的發間紮束著新得的那條紅色發帶, 那本就是她自己的發帶, 與她身上的紅裙相得益彰、十分相配。
“奇怪, 怎麽沒有人？難道是騙我的嗎？”小狐妖喊了半天，也沒有人回應, 不禁有些洩氣, 坐在溪流邊的石頭上, 揪著草葉洩憤, “大騙子！竟然騙我！”
“青戈仙君是個大騙子！”她氣呼呼地丟掉已經被薅禿了的草稈, 提起竹籃轉身就走。
蕭清堯沈著眉目，冷眼看著t, 若是被她當成騙子, 以後恐怕不好再接近，難免會讓她生出戒心。
於是便現出身形，爭取再點撥她一番。
“青戈仙君？”
看著突然出現在林翳間的白衣仙人, 挺拔高卓，英姿俊美, 小狐妖一眼不眨地盯著他, 喃喃道，“我喊你好久了, 怎麽都不理我？”
蕭清堯眸光清冷，神色很淡, 語氣疏離道：“出去一趟，剛回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不想見我呢。”小狐妖頓時喜笑顏開，興致勃勃道，“你家在哪兒啊？能不能帶我去看看？我還沒見過仙人的洞府是什麽樣子！”
薄削的唇角微抿著，蕭清堯微微頷首，在前方帶路。
沿著崎嶇盤延的山道走了一會兒，壁立千仞的石壁上出現一個寬闊的山洞，裏面的一切布置，與滄瀾宮中的知微閣一模一樣，是蕭清堯的書房。
小狐妖走進山洞，四下打量一番，驚訝道：“仙人的洞府就是這樣的嗎？看起來好生奇怪……我怎麽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蕭清堯站在她後面，淡聲道：“那你再好好看看，能不能想起來，是在哪裏見過？”
“哎呀不想了，可能是在夢裏見過。”小狐妖快步走到坐榻旁坐下，將她帶來的竹籃擺在桌上，笑著招手道，“仙君快來！我給你帶了我阿娘做的糯米糕和青藜糕，可好吃了！”
她從竹籃裏拿出兩只竹罐裝的糕點，一罐白色，一罐青色，並排著擺在桌上，一邊又笑瞇瞇道：“我阿娘說，你送給我的發帶是很厲害的法器，能在有人攻擊我時自動放出結界。阿娘讓我送糕點給你，作為謝禮。”
見蕭清堯站著不動，她又起身走過去，毫不見外地拉住他的袖子，將他拉到坐榻旁邊，推他坐下，滿是期盼地催促道：“仙君你快嘗嘗！可甜了！”
蕭清堯看著那竹罐裏的糕點上撒滿厚厚的糖霜，冷淡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已辟谷，不吃凡食，你帶回去吧。”
“你辟谷就不餓了嗎？”小狐妖坐在桌邊，滿是好奇地打量著他，手掌托起裝滿糯米糕的竹罐，舉到他面前，殷勤道，“你要不要試一試，真的很好吃！”
蕭清堯緩緩搖頭，依舊不願嘗試。
見他不肯吃，小狐妖撇了撇嘴，哼聲道：“不吃算了，我自己吃！你可別饞！”
她說著便踢掉鞋子，盤膝坐在榻上，將那只竹罐抱在懷中，纖細素白的手指捏起一塊瓷白粉嫩的糯米糕，塞進嫣紅的口中。
“嗯……真好吃啊！又香又甜！”她連著吃了兩塊糯米糕，白皙的臉頰腮幫子鼓鼓的，圓圓的狐貍眼滿足地瞇起來，彎彎得像兩顆小月牙。
看著她那貪嘴的饞樣，蕭清堯不禁眼神微頓，想起她還是一只狐貍的時候，每次吃東西都是這樣，塞得滿滿一口，仰著頭滿足地咀嚼著，圓圓的眼睛瞇起來，像兩顆彎彎的小月牙。
瞧著她的嘴角邊沾滿雪白的糖霜，看起來十分滑稽的樣子，蕭清堯不由淡嗤，就像從前一樣，擡手用指腹抹幹凈她的嘴角，順手將指腹上粘的糖霜抹在她的鼻尖上。
小狐妖皺了皺鼻子，咕咚咽下嘴裏的糕點，圓圓的大眼睛滿是詫異地看向他。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蕭清堯嘴角那一抹弧度消失了，他冷著臉，轉眸看向窗外，還粘著一些糖霜的手指在桌下暗自撚動著，仿佛想將那些過往的畫面碾碎。
旁邊的小狐妖卻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微紅著臉悄悄瞟他一眼，吃東西的動作也斯文緩慢了許多。
只是見他一直看向窗外，也不同她說話，不由又有些無趣，忍不住問：“仙君，你在看什麽？”
蕭清堯依舊看向窗外，過了半晌，方才回道：“你看那蟲子，是不是很蠢。”
小狐妖擡起頭，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只見寬大碧綠的樹葉上趴著一條手指長的紅色毛蟲，正在大口大口地吞食樹葉。
整片葉子都快叫它啃光了，只剩最後一縷葉脈還連在枝頭，等它啃掉最後一塊葉片，它自己也會無處容身，馬上就會從高高的樹上掉下去。
不知道一只蟲子有什麽好看的，小狐妖眨了眨眼，奇怪道：“怎麽了？”
蕭清堯回過頭來，深深看她一眼，意有所指道：“那蟲子自以為有吃有喝，長得癡肥，卻不知要不了多久，前方就是死路一條。”
“一只蟲子，死就死了唄。”小狐妖咽下口中的糕點，不明白這有什麽好感慨的。她平日裏撲蝴蝶逮螞蚱，踩死的蟲子可多了去了。
“仙君，有沒有水啊，我好渴！”她舔了舔沾滿糖粉的嘴唇，嘟囔道，“快點快點！我要噎死了！”
蕭清堯看著她，一臉的一言難盡，擡袖一揮，桌上便憑空多出一套茶具，茶壺裏的茶水還微微冒著熱氣。
小狐妖連忙翻開茶盞，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水，咕咚咕咚喝下去。連續喝了三盞茶，她才愜意地嘆了口氣，又誇讚道：“青戈仙君，你可真厲害！茶水說來就來，好像變戲法一樣！”
她吃飽喝足，便又坐不住了，站起身四處溜達，一邊打量一邊好奇道：“你有好多書啊，仙君，我能看看嗎？”
被她聒噪得有些頭疼，蕭清堯捏著眉心，覺得這次見她就是一個錯誤。
耳邊又傳來她詢問的聲音，想著她看書也許能安靜一會兒，便應允了。
小狐妖得了允許，趴在高高的書架前翻來翻去，想找一本有趣的話本子看一看。可是青戈仙君的書都太無趣了，不是什麽兵法就是什麽戰術策略，密密麻麻全都是字，看得她眼暈。
來回看了半天，她終於找到一本帶圖畫的，上面畫著一只九頭鳥：“咦，這不是鬼車嗎？”
她頓時來了興致，總算找到一本能看懂的，一邊翻看那些圖畫，一邊走回坐榻旁。
她拿的那本“畫冊”，是蕭清堯屢次與鬼車交手，從實戰中研習出的一些心得，本應是軍中機密。只是這裏不過是這狐妖的夢魘，什麽都帶不出去，這份機密便也無所謂了。
“你認識鬼車？”他問狐妖，目光多少帶了些期待，希望她能想起些什麽。
小狐妖點點頭，興奮道：“我爹給我講過，鬼車是西王母座前的戰將，也是我們妖族的開山鼻祖之一，自從西王母羽化之後，他便不知所蹤了。”
“仙君，你這畫冊可真詳細，連鬼車的每個頭會什麽法術都記載得這麽清楚。我只聽說過沒見過，沒想到鬼車竟然當真這麽厲害！”她一邊翻看那些圖畫，一邊讀上面的字，“鬼車的命門在右翼左下三寸，要想殺死鬼車，需以雷火之劍，刺入命門……”
小狐妖越讀越慢，看到那畫冊上全都是怎樣伏擊剿殺鬼車的陣法，不禁詫異道：“為什麽要殺鬼車？他不是上古時期就消失了？”
眼看她一臉懵懂，完全沒有一絲想起來的樣子，蕭清堯搖了搖頭，不想理她。
那本“畫冊”很薄，沒多會兒便翻完了，除了鬼車也沒啥意思。
小狐妖沒得到他的答案，倒是也不在意，眼看西天的日頭快要落山，她便起身告辭，笑瞇瞇道：“我改日再來找你玩。”
從那之後，每隔三五日，小狐妖便會跑到浮玉山騷擾一番。
有時候帶來她在路邊采的野花，插在蕭清堯的案桌上；有時候頂著一張大花臉，顯擺她從樹上掏下來的鳥蛋；有時候裝神弄鬼，想冷不丁嚇蕭清堯一跳；有時候玩累了，隨意往他身邊一躺，睡得天昏地暗……
蕭清堯屢次三番點撥她，希望能把她點醒，可那狐妖愚鈍不堪，怎麽都勘不破這場夢魘，著實令人惱火。
這天下午，小狐妖又來了，獻寶似的拿出一個醜兮兮的香囊，說是她親手做的，裏面塞滿了香香的辛夷花，非要給蕭清堯戴在身上。
蕭清堯見她一味只知道玩耍胡鬧，絲毫不知大難臨頭有多危險，不禁冷了面色，說他還有事要忙，給她下了逐客令。
雖然他平日裏也是冷冰冰，難以親近的樣子，可小狐妖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神色冷厲，一時間也不敢再胡攪蠻纏下去，訕訕地將她做的香囊放在他的案桌上，扁了扁嘴，說她改日再來。
小狐妖離開之後，沒過多會兒，晴朗的天色忽然烏雲驟變，轉瞬便雷鳴電閃，漫天大雨瓢潑墜落。
蕭清堯用神識看到那狐妖躲在大樹底下避雨，滿是狼狽地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樣子……顯然在這夢魘之中，她還是害t怕打雷。
可是樹高會引雷，她躲在那裏，怕不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狹長的鳳眸幽沈沈的，蕭清堯看著放在案桌上的那只醜兮兮的香囊，還是起身拿出一把傘，走入風雨之中。
小狐妖嚶嚶地哭著，縮在樹下害怕極了，沒想到今天會打雷下雨，早知道就不出門了。
她正哭得傷心的時候，涔涔雨幕之中，濕漉漉的草地上，忽然走過來一雙不染纖塵的白靴。
然後她頭頂的雨停了。
小狐妖仰起頭，隔著模糊的淚眼，看到一襲雪衣如霜的仙人，狹長的鳳眸垂視著她，鼻梁高挺，唇線薄削，清冷淡漠的臉龐俊得令人心顫。
“起來。”他薄唇微啟，嗓音低淡。
小狐妖怔了一下，連忙擦幹眼淚，站起身來。不料這草坡泥濘，她腳下一滑，止不住就要向後摔倒。
嬌俏的小臉嚇得一白，眼看她就要摔倒的時候，忽然一只修長勁瘦的手攬住她纖細的腰，一下便將她帶了起來。
鼻尖碰到蕭清堯的胸膛，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冷香，小狐妖堪堪站穩腳跟，兩手撐在他身前，一時不禁羞紅了臉。
細密的雨幕如煙似霧，敲落在青色玉骨的油紙傘上，漫天雷聲轟鳴作響，雪亮的閃電撕裂蒼穹，這一方狹窄的傘下卻幽靜寧謐，如波瀾不驚的夜。
“青戈仙君……”
小狐妖眼波盈盈，微微仰頭望著為她撐傘之人，嫣紅的唇瓣微張著，輕聲呢喃道，“我喜歡你，你可不可以做我的郎君，和我在一起？”
峻挺的眉峰驟然一沈，蕭清堯眸色訝異，神情冷凜，不知她怎麽會冒出這麽句話。
想起先前她化形之日，被他剝皮那一天，她也曾說過喜歡……難道是他的那些照拂之舉，讓她錯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薄削的唇線抿得僵直，蕭清堯收回握在她腰間的手，用冷得令人發寒的聲音道：“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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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 小狐妖果然去了浮玉山。
漫山遍野林林莽莽，哪裏有仙人的蹤跡？
“青戈仙君？你在哪兒啊？”
“青戈仙君？”
“是我呀！我來找你玩了！仙君你在不在啊！”
……
一身紅裙的小狐妖，提著一只竹籃, 在森綠的林野間轉來轉去, 好像一支浮游盛開的花朵，在林間搖曳。她烏黑的發間紮束著新得的那條紅色發帶, 那本就是她自己的發帶, 與她身上的紅裙相得益彰、十分相配。
“奇怪, 怎麽沒有人？難道是騙我的嗎？”小狐妖喊了半天，也沒有人回應, 不禁有些洩氣, 坐在溪流邊的石頭上, 揪著草葉洩憤, “大騙子！竟然騙我！”
“青戈仙君是個大騙子！”她氣呼呼地丟掉已經被薅禿了的草稈, 提起竹籃轉身就走。
蕭清堯沈著眉目，冷眼看著t, 若是被她當成騙子, 以後恐怕不好再接近，難免會讓她生出戒心。
於是便現出身形，爭取再點撥她一番。
“青戈仙君？”
看著突然出現在林翳間的白衣仙人, 挺拔高卓，英姿俊美, 小狐妖一眼不眨地盯著他, 喃喃道，“我喊你好久了, 怎麽都不理我？”
蕭清堯眸光清冷，神色很淡, 語氣疏離道：“出去一趟，剛回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不想見我呢。”小狐妖頓時喜笑顏開，興致勃勃道，“你家在哪兒啊？能不能帶我去看看？我還沒見過仙人的洞府是什麽樣子！”
薄削的唇角微抿著，蕭清堯微微頷首，在前方帶路。
沿著崎嶇盤延的山道走了一會兒，壁立千仞的石壁上出現一個寬闊的山洞，裏面的一切布置，與滄瀾宮中的知微閣一模一樣，是蕭清堯的書房。
小狐妖走進山洞，四下打量一番，驚訝道：“仙人的洞府就是這樣的嗎？看起來好生奇怪……我怎麽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蕭清堯站在她後面，淡聲道：“那你再好好看看，能不能想起來，是在哪裏見過？”
“哎呀不想了，可能是在夢裏見過。”小狐妖快步走到坐榻旁坐下，將她帶來的竹籃擺在桌上，笑著招手道，“仙君快來！我給你帶了我阿娘做的糯米糕和青藜糕，可好吃了！”
她從竹籃裏拿出兩只竹罐裝的糕點，一罐白色，一罐青色，並排著擺在桌上，一邊又笑瞇瞇道：“我阿娘說，你送給我的發帶是很厲害的法器，能在有人攻擊我時自動放出結界。阿娘讓我送糕點給你，作為謝禮。”
見蕭清堯站著不動，她又起身走過去，毫不見外地拉住他的袖子，將他拉到坐榻旁邊，推他坐下，滿是期盼地催促道：“仙君你快嘗嘗！可甜了！”
蕭清堯看著那竹罐裏的糕點上撒滿厚厚的糖霜，冷淡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已辟谷，不吃凡食，你帶回去吧。”
“你辟谷就不餓了嗎？”小狐妖坐在桌邊，滿是好奇地打量著他，手掌托起裝滿糯米糕的竹罐，舉到他面前，殷勤道，“你要不要試一試，真的很好吃！”
蕭清堯緩緩搖頭，依舊不願嘗試。
見他不肯吃，小狐妖撇了撇嘴，哼聲道：“不吃算了，我自己吃！你可別饞！”
她說著便踢掉鞋子，盤膝坐在榻上，將那只竹罐抱在懷中，纖細素白的手指捏起一塊瓷白粉嫩的糯米糕，塞進嫣紅的口中。
“嗯……真好吃啊！又香又甜！”她連著吃了兩塊糯米糕，白皙的臉頰腮幫子鼓鼓的，圓圓的狐貍眼滿足地瞇起來，彎彎得像兩顆小月牙。
看著她那貪嘴的饞樣，蕭清堯不禁眼神微頓，想起她還是一只狐貍的時候，每次吃東西都是這樣，塞得滿滿一口，仰著頭滿足地咀嚼著，圓圓的眼睛瞇起來，像兩顆彎彎的小月牙。
瞧著她的嘴角邊沾滿雪白的糖霜，看起來十分滑稽的樣子，蕭清堯不由淡嗤，就像從前一樣，擡手用指腹抹幹凈她的嘴角，順手將指腹上粘的糖霜抹在她的鼻尖上。
小狐妖皺了皺鼻子，咕咚咽下嘴裏的糕點，圓圓的大眼睛滿是詫異地看向他。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蕭清堯嘴角那一抹弧度消失了，他冷著臉，轉眸看向窗外，還粘著一些糖霜的手指在桌下暗自撚動著，仿佛想將那些過往的畫面碾碎。
旁邊的小狐妖卻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微紅著臉悄悄瞟他一眼，吃東西的動作也斯文緩慢了許多。
只是見他一直看向窗外，也不同她說話，不由又有些無趣，忍不住問：“仙君，你在看什麽？”
蕭清堯依舊看向窗外，過了半晌，方才回道：“你看那蟲子，是不是很蠢。”
小狐妖擡起頭，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只見寬大碧綠的樹葉上趴著一條手指長的紅色毛蟲，正在大口大口地吞食樹葉。
整片葉子都快叫它啃光了，只剩最後一縷葉脈還連在枝頭，等它啃掉最後一塊葉片，它自己也會無處容身，馬上就會從高高的樹上掉下去。
不知道一只蟲子有什麽好看的，小狐妖眨了眨眼，奇怪道：“怎麽了？”
蕭清堯回過頭來，深深看她一眼，意有所指道：“那蟲子自以為有吃有喝，長得癡肥，卻不知要不了多久，前方就是死路一條。”
“一只蟲子，死就死了唄。”小狐妖咽下口中的糕點，不明白這有什麽好感慨的。她平日裏撲蝴蝶逮螞蚱，踩死的蟲子可多了去了。
“仙君，有沒有水啊，我好渴！”她舔了舔沾滿糖粉的嘴唇，嘟囔道，“快點快點！我要噎死了！”
蕭清堯看著她，一臉的一言難盡，擡袖一揮，桌上便憑空多出一套茶具，茶壺裏的茶水還微微冒著熱氣。
小狐妖連忙翻開茶盞，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水，咕咚咕咚喝下去。連續喝了三盞茶，她才愜意地嘆了口氣，又誇讚道：“青戈仙君，你可真厲害！茶水說來就來，好像變戲法一樣！”
她吃飽喝足，便又坐不住了，站起身四處溜達，一邊打量一邊好奇道：“你有好多書啊，仙君，我能看看嗎？”
被她聒噪得有些頭疼，蕭清堯捏著眉心，覺得這次見她就是一個錯誤。
耳邊又傳來她詢問的聲音，想著她看書也許能安靜一會兒，便應允了。
小狐妖得了允許，趴在高高的書架前翻來翻去，想找一本有趣的話本子看一看。可是青戈仙君的書都太無趣了，不是什麽兵法就是什麽戰術策略，密密麻麻全都是字，看得她眼暈。
來回看了半天，她終於找到一本帶圖畫的，上面畫著一只九頭鳥：“咦，這不是鬼車嗎？”
她頓時來了興致，總算找到一本能看懂的，一邊翻看那些圖畫，一邊走回坐榻旁。
她拿的那本“畫冊”，是蕭清堯屢次與鬼車交手，從實戰中研習出的一些心得，本應是軍中機密。只是這裏不過是這狐妖的夢魘，什麽都帶不出去，這份機密便也無所謂了。
“你認識鬼車？”他問狐妖，目光多少帶了些期待，希望她能想起些什麽。
小狐妖點點頭，興奮道：“我爹給我講過，鬼車是西王母座前的戰將，也是我們妖族的開山鼻祖之一，自從西王母羽化之後，他便不知所蹤了。”
“仙君，你這畫冊可真詳細，連鬼車的每個頭會什麽法術都記載得這麽清楚。我只聽說過沒見過，沒想到鬼車竟然當真這麽厲害！”她一邊翻看那些圖畫，一邊讀上面的字，“鬼車的命門在右翼左下三寸，要想殺死鬼車，需以雷火之劍，刺入命門……”
小狐妖越讀越慢，看到那畫冊上全都是怎樣伏擊剿殺鬼車的陣法，不禁詫異道：“為什麽要殺鬼車？他不是上古時期就消失了？”
眼看她一臉懵懂，完全沒有一絲想起來的樣子，蕭清堯搖了搖頭，不想理她。
那本“畫冊”很薄，沒多會兒便翻完了，除了鬼車也沒啥意思。
小狐妖沒得到他的答案，倒是也不在意，眼看西天的日頭快要落山，她便起身告辭，笑瞇瞇道：“我改日再來找你玩。”
從那之後，每隔三五日，小狐妖便會跑到浮玉山騷擾一番。
有時候帶來她在路邊采的野花，插在蕭清堯的案桌上；有時候頂著一張大花臉，顯擺她從樹上掏下來的鳥蛋；有時候裝神弄鬼，想冷不丁嚇蕭清堯一跳；有時候玩累了，隨意往他身邊一躺，睡得天昏地暗……
蕭清堯屢次三番點撥她，希望能把她點醒，可那狐妖愚鈍不堪，怎麽都勘不破這場夢魘，著實令人惱火。
這天下午，小狐妖又來了，獻寶似的拿出一個醜兮兮的香囊，說是她親手做的，裏面塞滿了香香的辛夷花，非要給蕭清堯戴在身上。
蕭清堯見她一味只知道玩耍胡鬧，絲毫不知大難臨頭有多危險，不禁冷了面色，說他還有事要忙，給她下了逐客令。
雖然他平日裏也是冷冰冰，難以親近的樣子，可小狐妖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神色冷厲，一時間也不敢再胡攪蠻纏下去，訕訕地將她做的香囊放在他的案桌上，扁了扁嘴，說她改日再來。
小狐妖離開之後，沒過多會兒，晴朗的天色忽然烏雲驟變，轉瞬便雷鳴電閃，漫天大雨瓢潑墜落。
蕭清堯用神識看到那狐妖躲在大樹底下避雨，滿是狼狽地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樣子……顯然在這夢魘之中，她還是害t怕打雷。
可是樹高會引雷，她躲在那裏，怕不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狹長的鳳眸幽沈沈的，蕭清堯看著放在案桌上的那只醜兮兮的香囊，還是起身拿出一把傘，走入風雨之中。
小狐妖嚶嚶地哭著，縮在樹下害怕極了，沒想到今天會打雷下雨，早知道就不出門了。
她正哭得傷心的時候，涔涔雨幕之中，濕漉漉的草地上，忽然走過來一雙不染纖塵的白靴。
然後她頭頂的雨停了。
小狐妖仰起頭，隔著模糊的淚眼，看到一襲雪衣如霜的仙人，狹長的鳳眸垂視著她，鼻梁高挺，唇線薄削，清冷淡漠的臉龐俊得令人心顫。
“起來。”他薄唇微啟，嗓音低淡。
小狐妖怔了一下，連忙擦幹眼淚，站起身來。不料這草坡泥濘，她腳下一滑，止不住就要向後摔倒。
嬌俏的小臉嚇得一白，眼看她就要摔倒的時候，忽然一只修長勁瘦的手攬住她纖細的腰，一下便將她帶了起來。
鼻尖碰到蕭清堯的胸膛，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冷香，小狐妖堪堪站穩腳跟，兩手撐在他身前，一時不禁羞紅了臉。
細密的雨幕如煙似霧，敲落在青色玉骨的油紙傘上，漫天雷聲轟鳴作響，雪亮的閃電撕裂蒼穹，這一方狹窄的傘下卻幽靜寧謐，如波瀾不驚的夜。
“青戈仙君……”
小狐妖眼波盈盈，微微仰頭望著為她撐傘之人，嫣紅的唇瓣微張著，輕聲呢喃道，“我喜歡你，你可不可以做我的郎君，和我在一起？”
峻挺的眉峰驟然一沈，蕭清堯眸色訝異，神情冷凜，不知她怎麽會冒出這麽句話。
想起先前她化形之日，被他剝皮那一天，她也曾說過喜歡……難道是他的那些照拂之舉，讓她錯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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